電影作為一種重要的文藝話語實踐，對于講好中國故事、樹好中國形象，增強文化認同與凝聚力，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與人文力量。災難電影通常以表現(xiàn)自然或人為災難為主題，包括地震、洪水、海嘯、冰凍、雪災、泥石流、瘟疫、饑荒、礦難、空難等，展示那些給人類及其生存環(huán)境造成破壞性影響的天災人禍，以及處于極為異常狀態(tài)下的人類本身。進入21世紀以來，國產(chǎn)災難主題電影有了長足發(fā)展，《緊急迫降》《一九四二》《唐山大地震》《驚濤駭浪》《驚心動魄》《驚天動地》《危情雪夜》《生死大營救》《超強臺風》《生死時刻》《流浪地球》《中國機長》等，以強烈的家國意識凸顯了本土化和民族性的語義環(huán)境與價值主題，使當代主導價值系統(tǒng)與個體生活體驗縫合，也促使國產(chǎn)電影的文化心理空間得到不斷擴展。中華文化基因中的“家國”是民族文化的根植所在，家國意識是民族精神的本源，為中華民族精神的形成提供了思想基礎，成為當代中國人的共同價值追求?？梢哉f，國產(chǎn)災難主題電影對于家國意識的表達，成為文化意識由自發(fā)形態(tài)向自覺形態(tài)轉變的見證。

家國情懷的個體話語

“有家而有國，此亦是人文化成。中國俗語連稱國家，因是化家成國，家國一體，故得連稱。也如身家連稱。有如民族，有了家便成族，族與族相處，便成一大群體，稱之曰民族。此亦由人文化成?！保ㄥX穆語）災難主題的電影往往是講述災難帶給人類的傷害，以及人類如何在災難面前積極開展救援等活動，在講述人類感受凄慘與恐慌的同時，往往會通過層層生活化、真實化的敘事策略與情節(jié)設計，使特殊時期個體迸發(fā)的大愛精神與英雄主義真正走入觀眾內(nèi)心，并使之銘記于心。災難主題電影對于家國情懷的傳達，巧妙地縫合了國家話語與民間話語，成功實現(xiàn)了主流文化的價值傳遞。

電影《唐山大地震》以一個中國普通家庭遭遇地震以后的變故為線索，通過唐山大地震與汶川地震的串聯(lián)，講述了女兒由憤恨、失望、委屈（由于母親在特殊情境下選擇營救弟弟）到愧疚、理解與解脫的情感歷程，母女之間的感情創(chuàng)傷終于被撫平、療愈。以親情治愈疼痛，以家庭抵御災難，以真愛化解怨恨，以奉獻洗滌靈魂。電影借助家庭作為載體表達個體情感成長的話語，討論災難過后家園重建的同時，心靈更加需要重建的重要話題。這部災難主題電影對于家國情懷并未進行恢宏敘事，而是選擇了以微觀層面的個體感受描摹時代的集體記憶，以潤物無聲的百姓生活和家常話語傳遞強大的記憶內(nèi)容與心理能量。

電影《中國機長》刻畫了遇到極端險情時，機長的臨危不亂與果斷應對，在表現(xiàn)機長的職業(yè)精神與對生命的敬畏的同時，也傳遞出作為一名父親、丈夫、機長內(nèi)心的愛意與柔情。在家與國、私與公、生與死等重大命題中，包括災難主題的國產(chǎn)電影需要進行敘事轉型，從以往熱衷于將注意力過多放在重大事件與重要人物的敘事習慣之中，轉移到更多關注普通人物的命運、情感和生存狀態(tài)，將細節(jié)與全景進行承接，從而推動思想話語在影像表達中能夠被感知。作為重要的大眾文藝樣式，國產(chǎn)電影同樣需要深度參與當代人的心靈與價值系統(tǒng)的建構，深入尋找符合中國美學標準的哲學性思考，在兼容并蓄中形成良性互動與互利共贏。

家國同構的群體書寫

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共同理想，折射了“家”“國”之間的同質聯(lián)系，家國同構是中華民族特有的共性認知。中華民族由家國一體生發(fā)出的整體觀念、系統(tǒng)思維，以至以身報國、舍生取義等觀念，造就了民族心理上的文化認同與價值理想。災難主題電影一般會設置“家”與“國”的雙重架構，在戲劇沖突與矛盾對立中，遵循先國而后家的倫理準則，進而建構民族共同體的價值信仰?！盀碾y”的到來往往透視了一種社會與人生的橫切面，傳遞出有國才有家、愛家興國的理想主義色彩，以更加符合時代民眾情感與心理需求、扣人心弦的動人故事，彰顯愛國主義、集體主義與英雄主義等精神氣質。

電影《驚濤駭浪》《驚心動魄》《驚天動地》成為災難主題電影中的系列英雄史詩，塑造了醫(yī)護工作者、軍人、科學家、志愿者、記者等當代中國人的群像，生動地詮釋了迎難而上、舍生取義、眾志成城、守望相助的中國精神?！扼@濤駭浪》以1998年抗洪搶險為背景，全景式地展現(xiàn)了在百年不遇的水災面前，軍民一心、英勇奮戰(zhàn)，取得抗洪斗爭勝利的故事。電影描繪了回到家里剛剛與妻子團聚的團長有召必回；軍長命令打算轉業(yè)的兒子以列兵身份歸隊參戰(zhàn)；獨子在搶險救災中勞累過度犧牲后，富翁父親毅然穿上兒子的軍裝參加搶險；魏老兵在危急時刻縱身跳入江中壯烈犧牲，戰(zhàn)友們不約而同鳴笛向英雄致敬。電影在刻畫英雄壯舉的同時，將“家”與“國”之間的同構聯(lián)系進行了描摹。

電影《驚心動魄》則以2003年抗擊SARS為背景，電影中女軍醫(yī)不顧已經(jīng)在抗擊疫情中倒下的醫(yī)生母親的叮囑，接到緊急命令以后依然趕上列車展開積極營救?！扼@天動地》以2008年汶川大地震救援為背景，講述了軍中某旅在演習途中突遇特大地震，在通訊中斷、與上級失去聯(lián)系的情況下，以災情為最高命令，毅然沖破重重險阻進行生死救援的感人故事。電影還設置了指揮官在災區(qū)意外碰見了被其視為問題少年的兒子，出乎意料地加入搶險志愿者行列，社會各界力量眾志成城。災難主題的電影無不將故事放置在家國同構的框架之中，描摹危機時刻下的中國人的群像。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有“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的傳統(tǒng)。在中國人的精神譜系里，家國同構意識使得國家、家庭、個人之間具有了深層聯(lián)系，成為民族凝聚力的精神紐帶。由此，災難主題電影中彰顯的家國同構的本源是忠義精神，體現(xiàn)為對于家庭和國家的忠誠與擔當，折射出民族復興與文化發(fā)展的自信和成熟。

家國天下的主體敘事

古往今來，古圣先賢從未間斷過對家國天下的思考。孟子云：“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奔覈煜掳鴮ρ?、文脈與歷史的理解，是中華文化最具格局、最具氣象的建構，是中華文化中的重要道德情結與學理根基，也是中國人的生命哲學與文化哲學。在中國人的精神世界中，作為個體的家庭與國家是無法分割的，個體對家庭、家族以及國家具有高度認同。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幅員遼闊的中國是一個災難頻發(fā)的國家，自然災難與人為災禍時常會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中，以國家立場進行災難主題敘事，彰顯中國精神，不僅傳達了中國把握國家命運走向的決心與信心，也彰顯了作為大國在解決人類命運問題上的智慧與方案，體現(xiàn)了中國人家國天下的格局、擔當與胸懷。

電影《流浪地球》雖然將世界末日的災難設置在整個人類范疇之內(nèi)，在虛設的遙遠未來中模糊了民族、國家、族群等界限，但也仍然充滿了故土難離的“中國式”情感。在面臨重大災難之際，中國人沒有選擇逃離地球，而是選擇讓人類帶著地球一起在星際流浪，最終找到了解決人類問題的“中國方案”，在世界各國救援隊的同心協(xié)力下拯救地球。電影在科幻式的宏大敘事話語之中，以中國本土文化中的“家國天下”思維方式為情感線索，祖父、父親、子女三代之間的情感主線貫穿始終，對于親人的感情與對于地球的責任，構成了具有普遍意義的生活經(jīng)驗與思維方式。電影以東西文化的共性特質喚起了全球觀眾的情感共鳴，實現(xiàn)了較好的文化認同與傳播認同。雖然電影中沒有特意突出人物的國別與族別，而是將人類作為一個命運共同體，共同應對災難帶來的危險與挑戰(zhàn)，但還是較好地樹立起了一個具有責任、擔當、智慧、情感、勇敢的東方文明大國的形象，較好地回應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全球性主張。同時，中國電影非常明確敘事主體的站位，借助災難故事很好地展示了中國人對于土地、家園、親人、祖國、人類、地球的深切熱愛與責任。

災難主題電影通常以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語境下的各種天災人禍為故事主題，展示災難帶給人類傷害的同時，也傳達了人類在災難面前的求生本能與無畏抗爭，以及超越國別界限的、人類共生共榮的價值理念，同時也喚醒人類進行生態(tài)反思與價值共鳴。國產(chǎn)災難主題電影需要進一步明確自身的敘事主體地位，深入探尋中西文化之間的結合點，將人類共同的對于生命、家庭、國家的真摯情感追求，與中華民族的文化和情感緊密結合起來，在以全人類命運為己任的責任中，展示我們的擔當、格局、情懷與形象。

（本文系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21世紀中國主流電影的國家敘事研究”（2018BWX008）階段性成果）

（作者系河南省社會科學院中原文化研究雜志社研究員）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2020年5月11日）

責任編輯：璇子